人间偷渡客

【巍澜】嘘，别说话 第六章

第06章 质问

文／凡予

其实祝红一回来就去过祝家专有的资料室，里面藏有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祝家子弟所在城市所有关于国际案犯的资料，祝红猜十七年前的蛇楼绑架案举国轰动，资料室一定会有详细的案宗记录。

但是当她寻找的时候，却并没有找到。

为什么会没有呢？

祝家资料室的存在是帝都为了培养祝家子弟特许建造的，里面有很多城市乃至国家的重案，提供给孩子们参考学习，案卷很多都是连帝都资料库都没有的，为什么蛇楼案卷宗却不在其中。

祝红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是帝都政府将这卷宗提走了。

“不想让我看到吗，还是当年这件案子背后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呢？”祝红在祝家内院闲逛，看看多年不见，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庭院，这是她回来后，做的最多的事。

祝红是祝家能力最后的孩子之一不错，家族也曾为了培养她下了很大力气，但是当初祝红决定离开祝家跟随赵云澜去龙城时闹得很僵，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无论是已经成熟懂事理的祝红，还是家里那些长辈，都不可能一直生气到现在。

就连祝红想起当时说的那些话都忍不住捂脸，把这列为人生黑历史之一，更别提那些长辈一直诚恳的唤她回去。

祝红离不开祝家，且不说对不对得起家里的养育之恩和那些为培养她而倾注的心血和资源，她也深知如果真将家族惹生气了，祝红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而祝家也当然不会放弃祝红，起码不会在祝红失去价值前丢弃。

“唉，生在权贵家真的是太悲哀了，人生完全身不由己，真搞不懂为什么有些人还是会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这种沼泽地呢？”祝红重重叹息道，再次看了看明明还是正月，祝家里却一点年味也没有，除了象征性的挂了些红灯笼和几副对联，就再无其它装饰，和她离家前的时候一模一样。

毫无新意。

祝红见她说完话，后面那个人毫无回应，就转过身，对着从她踏出资料室就一直跟着她的阿肆，道：“阿肆，为什么呢？”

阿肆就站在离祝红十几步远的地方，听到祝红的问话，嗯了很久也没嗯出什么。

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祝红也不着急，原地抱臂站立，好笑的看着阿肆独自尴尬，稍后才板正了脸，“阿肆，你说说为什么，明知道权贵人家水深不可测，为什么还要跳进水里，万一那人不会游泳怎么办？可没人会好心给一个外人当浮木。”

阿肆知道祝红是在质问自己在祝家的目的，也在提醒自己万一惹了祸，没人会救他。

“也许……也许那人无处可去，只好寄人篱下呢？”

“哦？无处可去，世界这么大，哪里容不下一个人，怎么就无处可去了？”祝红招招手，让阿肆走近点。

阿肆顺着祝红招手向前走了几步，却被祝红一下子揽住肩膀，成年女性独有的气息一下包围了少年，逼得他赶紧低下头，竭力将自己缩起来，尽可能和祝红保持一点距离。

可不久后就意思到，这是不可能的，每当自己和祝红分开一点后，她都会再恶意的靠上来，两人就这样你逃我追的，从远方看来就像祝红用力压迫着阿肆一样。

实际上她根本没用力，只是挨着阿肆而已。

阿肆涨红着脸，进退两难，他一开始以为祝红叫他过来是想威胁他或许下狠手揍一顿，却没想到会被这样欺负。

阿肆迫切想结束这样的尴尬局势，但又不好下手去推开祝红，忙道：“请姑姑……姑姑不要再这样了！饶了我吧……”

祝红轻笑，但她还没玩够，装出无辜样子：“你在说什么？我哪样了？”

“你……你……我快不行了，您起来吧。姑姑您就别欺负侄子了。”最后阿肆不得不服软。

祝红被逗得一笑，这才放过了阿肆，同时有些不解，问：“你是怕我吗？还是……有事求我啊？怎么你刚才的样子跟我听闻的不大一样呢。”

据祝红了解到的——那些被阿肆欺负过的小子们哭诉的——阿肆为人十分冷漠孤傲，仗着长辈的宠信没少折磨他们。

怎么今天一试探，倒像是那些崽子们说反了？

不，祝红是祝家嫡系，辈分很高，那几个小屁孩儿不敢骗祝红。

那一定是这个阿肆有鬼。

但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能有什么鬼呢？

追剧多年的祝红女士忽然想起了一个电视剧桥段，说也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处心积虑进入一个大家族，为家人报仇的故事……

祝红暗暗比了比她和阿肆的身高，心里盘算如果真打一架的话……当然是祝红赢。

阿肆听到祝红的话，眼神极快的一转，似乎在想对策，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行，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姑姑在说什么？我有什么要求你。”

将阿肆刚才的表现都看在眼里的祝红心叹这孩子不识时务，围着他转了几圈：“你也不必再装下去了，我既然问你自然是已经肯定了。”

阿肆沉默，稚嫩未脱但已经显出几分英俊的小脸好像托卸下了伪装面具一样，表情无辜转为淡淡的平静，他站得笔直，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这里，却发现在远处早有几个小辈磨磨蹭蹭的装路过，想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奈于祝红的威严在那摆着，没人敢靠近。

祝红看阿肆不反驳，心里更加确定：果然，这小子有事要我做，可惜老娘对他没兴趣，也没空去帮。

“不管你找我什么事，你都找错人了，我已经不是这家里的宠儿了，而且我回来也是要求人办事儿，我帮不了你。”

祝红很抱歉的摊手，说了句新年快乐就要走。

“你已经不是祝家的宠儿了……我看未必吧。”阿肆在祝红刚转身时忽然小声道，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语气不慌不忙道：“姑姑你多年不回来，可能不知道，你四叔这些年一直为你的事操心，想尽办法把你调回本家，家主爷爷也是——每次谈起你他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知道家主的性格，他要是真的不在乎你，你回来那天他根本不会破天荒的出来看你一眼……”

“够了。”祝红冷冷打断，脸色一寒，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少年，盯了好一会儿，似乎想透过这具肉体直接看穿他的内心：“阿肆，跟我说你是谁派来的？平白无故跟踪我好几天，我走到哪都有你的身影，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真以为我就发现不了吗？”

阿肆的确跟踪了祝红几天，见被拆穿不羞不恼，神情依旧平淡：“我不是谁派来的。我只是想说，姑姑你从来没有被你的家族放弃，他们一直在等你回来，而且希望你不要再为当年的事计较跟家主爷爷生气了。”

祝红冷哼，有些不在乎的意味，但话里话间都没有真的表示“不在乎”：“我明白了，是爷爷让你来的吧，他让你跟着我，监视我，是不是想让我重新听他的安排？你回去告诉他，不可能！”

祝红虽然已经不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但并不代表她真的能平心对待当年最持反对态度并且还将她关禁闭——锁在一个刻满祝家祖训的房间，断绝外界声音，每天重复播放一段由小孩子背诵祖训的录音带——一段时间的家主爷爷。

那是祝红最受煎熬的日子，睁眼闭眼全是从百年前延续至今的，古老、刻板、就像诅咒一样的家训，每天能听到的声音除了自己的嘶吼谩骂就是藏在天花板里的喇叭声，那里循环往复的播放着一些小孩子用稚嫩的声音背诵墙壁上的诅咒。

就像催眠一样。

或者说，这就是催眠。

天真纯净的童声永远是最好的催眠声，因为小孩子的声音是没有杂质的，情绪也是最容易感染人心的。

这也是祝家子弟为什么从小培养的原因之一。用世上最纯洁的声音对你说着残酷的话语，久而久之，若是内心不坚定的人很容易被攻破防线，一点一点被引导，被操控却还不自知。

成人尚且如此，更别提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那时候的祝红即使知道原理也无法真的能静下心不被那催眠经书干扰。

至今，祝红也不愿回想被关起来的那段日子的经历，如果不是家主最终心软的话……

而这一切用家主爷爷的话说是：“红儿被外面的野小子迷了，不听家里人话了，关她几天，让她知道自己是谁家的人。”

虽然祝红并不怨恨家主，因为最初——没遇到赵云澜他们之前——她是祝家最被看好的孩子，家主也疼她像个宝，给予非常大的厚望。

所以，是祝红她自己让家主爷爷失望在先，爷爷也只是给个惩罚而已，她怨不了，更恨不了。

人啊，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明明很容易被情绪左右操控，被所谓的社会、家庭、亲朋、师友、支配来差遣去，心里恨得不行，但是又无法真的去恨他们。

即使他们曾经给予过很不好的经历，但是他们有那一层名为亲人的保护膜，你要是表现出一点饭坑，就有一万人，一亿人说你，辱你。

好怪。

“姑姑，我真的不是……”

“你别叫我姑姑，你还不是祝家人呢！”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纯良的少年竟是家主的小眼线，祝红看他的眼神不由有几分嫌恶。

也是，虽然祝家不是族内通婚制，虽然有几例族内婚姻，但都是明媒正娶，你情我愿的，阿肆一个私生子，要想在一个大家族里生存，站住脚跟，怎么能不想办法去找个投靠呢？

而要说最好的投靠，莫过于家族的掌事者。

“阿肆，以后叫我红姐或者直接叫祝红，姑姑这个称呼，只有我的小辈可以叫。”祝红一字一句将话语传递给阿肆，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阿肆的模样，冷眼瞧着，年轻漂亮的小脸蛋，眉宇间却有着与之不太相配的冷漠和敌意。

她话说的很清楚，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清楚地不能再清楚。

阿肆却感到心中一凉，他看了看还躲在远处的那些祝家小辈，几个和阿肆差不多大的孩子躲在墙壁后，尽力伸耳朵想听听他们的谈话。

但是离得远加上还刮着小风，他和祝红的谈话说话的声音也小，所以那几个小子根本听不见。

莫名的，阿肆心底却生出一点羡慕。

“行了，天也挺冷的，找个暖和地儿待着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才是你要做的事。”说完，祝红转身就要走，没走几步，又返回去，一直嫌冷插在兜里的手掏出来捏了捏阿肆的衣服，皱了皱眉：“你穿的这么薄，冷不冷啊？啧！管后勤那些人有没有少你吃穿，有的话告诉我，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阿肆在祝红转身后微微低着头，闻言后沉默一会儿，抬头冲祝红笑笑，“我不冷，没事，我习惯了。”

少年的笑容看着很真诚，祝红也分辨不出来那究竟是真心笑还是装出来的，但她刚才说的好像有点过分，阿肆应该多少都会被伤到心吧？

“随你。”祝红把手插回兜里，转身冲那几个听墙根儿的臭小子们走去。

“你们闲的没事干？听这么久。”

“没有没有……”

“没有？那你杵这干嘛呢？”

“我们……给姑姑拜年！姑姑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昂，过年好，滚！”

“那个……红包……拿……”

“好啊，感情在这等着我呢！没有！！”祝红说罢抬脚就想踹几个离自己近的。

小辈们赶紧躲开，然后跑远了。

祝红嘁了声，没有去追，慢悠悠转弯向自己住方向走去。

阿肆早已不在原地，他却没有向他住的方向而去，而是去了一个小四合院。

祝家的宅子很大很大，而且功能齐全，其中包括专门的学校，医疗，和一些其他特殊的场地。

毕竟祝家是坐落帝都以来活跃在上流社会百年的家族，期间培养出了数不清的人才，立下了无数功勋荣耀，政府特批祝家的宅基地可以随着人口增加而扩大，迄今为止，祝家宅子足可以容纳上百口人。

虽然人口多，但大致还是分为两部分人——嫡系和支系。

嫡系子弟通常住在祝家较为中心的位置，然后是嫡系后辈，以此类推，总的来说住的越往外就说明你在祝家的存在感越低。

而这个小四合院里住的是祝家最有存在感的人。

阿肆轻轻敲了敲门：“爷爷，我进来了。”

屋里，一个看上去有一大把年纪的老头穿着暖和的棉服，靠在摇椅上看书，旁边还有专人伺候着端茶倒水。

为了照顾老人身体，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普通人在里面待不了一会就要热的脱衣服，阿肆让那人出去，他来伺候就行了。

老人虽然年纪很大，但是身体状况还是不错的，起码看着很不错，老人慢悠悠拿起阿肆刚倒的茶，吹吹热气品了一口：“小红今天都去哪了。”

“姑姑今天去了趟资料室，然后就回去了。”

“你们好像说了会儿话？”

“是的，她问我是不是您派去监视她的。”

第六章 完